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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章 鬼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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福晉正要躺下,聽見這話,動作一滯,像是沒聽明白似的,側頭掃了朔雪一眼,語氣詫異地道:“你說什麽?”。

朔雪咽了口唾沫,垂下眼簾,不敢正視福晉:“奴才也是聽聞鬧鬼了……有人遠遠地見了書意的影子,也沒看清楚……”,她不敢再說下去。

房外夜色深濃,有夜梟突兀地叫了一聲,音調淒愴,朔雪渾身一抖,立即上前膝行了兩步,抓住福晉的床沿。

福晉緩緩向邊上撥了撥被子,若無其事地擡了頭,盯著朔雪看了看,道:“跪在院門口,兩個時辰後起來。”。

朔雪手還抓著床沿:“福晉……”。

福晉平靜地道:“去。”,聲音不大,然而自有一股威嚴,只有微顫的尾音洩露了她的情緒。

朔雪慢慢站起身,垂頭弓腰地道:“奴才知錯,奴才這就去了。”,福晉並沒看她,躺下了,翻轉了身體,對著裏面的墻壁,註視著海棠紅色牡丹圖案緞繡床帳——牡丹底紋上有兒童身著彩衣、虎頭鞋嬉戲的圖案,是百子千孫的寓意。她孤身一人躺在床上,滿眼富貴錦繡。

福晉慢悠悠道:“別人身邊的奴才嚼舌根,那是不懂規矩。你是我院子裏的人,怎麽?也想跟書意學?”。

朔雪撲通一聲跪下來,立即道:“福晉!”,不敢再說什麽,起了身,靜悄悄地貼著墻根出去了。

待到房門關上,福晉聽著朔雪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後,忽然沈下臉來,猛地坐起身,隨手抓住身邊一個方枕便向地上狠狠摜去。枕頭輕軟,摜在地上輕飄飄地沒什麽動靜。福晉凝眸了半晌,坐起身來,下了床,自桌上拿了一卷剛抄好的佛經,放在枕邊,心煩意亂地翻了翻,眼睛卻不自禁向門口瞄了瞄。

陳德諾在院門口對著朔雪瞪了瞪眼,又比劃了個抹脖子的動作,朔雪跪在院門口,挺直了身子,微微仰了頭對他訴苦道:“府裏下人們都議論翻天了,福晉這裏還什麽都不知道,我哪裏是嚼舌根?”,陳德諾轉頭向廂房望了望,又對著朔雪一瞪眼,道:“偏你要做好人!還說?”。

朔雪壓了嗓子,幾乎是用氣流在說話,道:“府裏傳得這麽兇,你多多少少總是該聽聞的,是不?”,陳德諾幹笑了兩聲,一揮手幹脆利落地道:“沒有的事!別說了!”。話音剛落,裏面廂房卻出來個小宮女,給朔雪行了禮,道:“福晉請姐姐進去。”。

朔雪一怔,道:“福晉讓我在這裏跪滿兩個時辰,這才多久?”,陳德諾在邊上一聽就明白了,當即上前拉起朔雪,又趕雞轟鴨地道:“趕快進去!”。

朔雪在福晉床前蜷縮著睡了一夜。

府裏越發人心惶惶,雖然福晉嚴禁大家討論鬼神一說,但是畢竟紙包不住火。況且當時書意撞在了福晉的氣頭上,平心而論,死得也確實是慘了些。

武寧也聽聞了風聲。

“爺知道麽?”,她問珠棋。

“應該是不知道,沒有一點動靜。”,珠棋想了想,回答道。

四阿哥沒什麽動靜,福晉卻繃不住了。

盡管成日抄經念佛,可她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,這段時日輪流請著幾位格格們到自己院子裏來,也不說些什麽要緊事,只是東拉西扯地說些家常話,又安排晚膳,常常是能留人多晚就多晚。

武寧初時沒看懂,以為福晉要改走親民路線,後來猛地醒悟過來。

福晉心虛。

她在害怕。

這一日,她被福晉留得晚了,從福晉房裏出來,往自己院子裏走,因著怕麻煩,只帶了珠棋一個人。

兩人走到那幹涸池塘邊,忽然鼻中聞到一股煙火氣,又聽見花草中窸窸窣窣一點動靜。珠棋立即繃緊了身子,一把攥住武寧的手,惶惶然地圓睜了一雙眼,四下看著,手心裏布滿了冷汗,牙關打顫,說出的話都斷不成句:“主……主子……快走!是不是那東西來了……”。

俗話說,人嚇人,嚇死人。武寧本還算鎮定,被珠棋這句話的語氣一感染,腦海中立時浮想聯翩地出現了許多恐怖畫面,她反手握住了珠棋的手,也有些結巴了,只道:“咱們繞……繞個路,不走這兒。”。

珠棋哪還用她說,立即轉身。走了幾步,武寧心虛地回了頭,只見背後草叢安然靜伏,哪裏有什麽異常景象?武寧略略定了定心,對珠棋安慰道:“別自己嚇自己了,什麽都沒有,不信你回頭看看。”。

珠棋緊閉著雙眼,撥浪鼓似地搖著頭道:“不能回頭!主子別看!趕緊走罷!”,又合攏了手掌在胸前,一氣兒地道:“阿彌陀佛,冤有頭債有主,書意姐,你找福晉去……不關我家主子的事……不關我家主子的事……”。

她說得又快又急促,一口氣重覆了六七遍,倒是不帶一點喘氣。武寧又回頭望了一眼,天上濃雲正散開,銀輝月光灑在地上,月色淡如霜。武寧握住珠棋的手道:“沒事,沒事,什麽都沒有。”。

珠棋慢慢轉過頭去,見池塘邊一片靜謐景象,武寧也轉過身去對她寬慰道:“沒準方才是什麽鳥兒耗子之類的。”,珠棋驚魂未定地點了點頭,兩人一齊轉過調回頭來,卻赫然見正前方,不過十數步開外,一個白衣女人身姿嬌小,長發披散,耷拉著腦袋飄然走過!並看不清臉龐。

武寧和珠棋楞怔了一瞬間,珠棋當場嚎了一嗓子“娘啊!”,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,擡腳就往邊上小道狂奔而去,跑了幾步,又折回來,拖住武寧的手沒命地逃命。

武寧穿的是花盆底,平日裏行動並不迅捷,這時卻如有神助,跑得飛快,夜色中,森森樹枝越發顯得鬼影重重,珠棋又哭又喊地打開擋路的樹枝,有些沒顧得及擋開的枝椏便抽在兩人發鬢間,兩人哪裏還顧得著這些,只是一味地向前沖著,珠棋放開了嗓子大叫道:“救命!救命!來人!來人哪!”,遠遠地見到一隊浩浩蕩蕩的人群,立即像見著救星一般,拽著武寧一頭紮了過去。那隊伍前兩個小太監打著紗燈,夜色中一時也沒看清兩人,只嚷嚷道:“什麽人!四爺在此!不得無禮!”。

珠棋剎住腳跪倒在地,伸手指著不遠處池塘邊,臉色慘白地直著嗓子喊道:“那邊有鬼!女鬼!是書意回來了!”。

眾人聽了這話,先是靜了一靜,隨即面面相覷起來,那太監中有膽子小的,已經停住了步子,不敢往前。

四阿哥見珠棋臉色慘白,臉上又是眼淚又是鼻涕,額頭上幾道血痕,像是鞭子末梢抽打的,仔細看又不大像,再看武寧,也是一樣的驚惶神色。頭發已經全亂了,一只珠花歪歪斜斜地墜在耳邊,花盆底掉了一只,穿著白襪子踩在地上,因著旗裝下擺長,一時遮掩著不易看出,倒還不算太失態。

四阿哥上前對武寧伸出手,武寧將手交給他,借力站穩了身子,這才顫聲道:“珠棋真不是瞎說!我也看見了!”。

四阿哥擡眼望向不遠處黑壓壓的池塘邊,道:“蘇培盛!你先送武主子回去。”,蘇培盛應了聲,出來好言道:“武主子,您且這邊請吧?”,又對著珠棋點點頭。

珠棋伸手欲扶武寧,卻是腳下一軟,跌坐在路邊大石上,才覺出後背衣衫已經全濕透了,擡眼見自家主子也好不了多少,滿臉六神無主的樣子,四阿哥擡手輕輕拍著武寧後背,像哄孩子一般道:“好了好了,不怕。”。武寧擡眼見他眼中鎮定自若,又微微含了些取笑自己的意思,一時回過神來,訕訕地松了手。

進了院,清明、荷田等人見武寧和珠棋這般狼狽模樣,都唬了一跳,趕緊問道:“主子!這……這是怎麽了!”,紛紛搶上前來扶著武寧。

珠棋連說帶喘地描述了一番,又指手畫腳地形容著那女鬼模樣,因著此時房裏人多,她壯了膽,愈加繪聲繪色。邊上幾人對鬧鬼一事也多有耳聞,此時聽了身邊人親身經歷的形容,一個個面如土色,都放下了手中忙活,上前來聽珠棋細說,倒是幾個頭並做了一處。

清明心細,見武寧腳上襪子隱隱透出紅色,打斷了珠棋的話,道:“主子趕快看看,別是腳底被割破了!若是嵌了碎石頭進去,就麻煩了!”,珠棋聽了,轉頭看去,果然見武寧腳底白色布質上有血色,那殷紅還有擴大的趨勢。武寧這時候才覺出疼來,皺眉道:“快幫我解開看看。”。

腳底果然是被割傷了,劃了幾道口子,幸好傷口並不深,珠棋幫著武寧清理了,又道要跟四爺說請太醫來看看,武寧搖了搖手道:“府裏出了這種匪夷所思、怪力亂神的事情,已經夠讓爺頭疼的了,別再添麻煩了。”。

珠棋點點頭,裹好最後一層紗布,起身一邊擦幹了手上的水珠,一邊遲遲疑疑地道:“不知道四爺帶著人去了,這會子有沒有捉住那……那東西?”。

武寧撲通一聲仰面栽倒在床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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